還記得疫情期間的專責病房嗎？疫情過後，護理人員出現離職潮，其中不乏一開始就照顧染疫病人的專責病房護理師。
護理人員執業率在2022年跌破6成，離職率更創10年新高。護理人力不但不足，留任者年齡偏高，41~50歲成為主力。他們離去除了是薪資偏低，照顧染疫病人，造成身心壓力也是原因，有人累到生病，為了活下去，只能選擇離職。
延伸閱讀：護理人力不足又老化？41~50歲成為主要人力
一位專責病房的護理師就是如此。她在2020年5月開始照顧確診病人，是國內早期投入抗疫的醫事人員。她憑著熱忱進入專責病房，剛開始感到害怕，當看到病人康復，卻又充滿成就感。
雖然她一度以參與抗疫為榮，可是，體力終究無法負荷，健康發生問題，必須離開輪班的護理工作，轉職到公司企業，擔任職業衛生護理師，過著正常上下班的生活。
時間回到2021年疫情三級警戒期間，專責病房的護理師，辛勞無人能知。他們冒著染疫風險，被病人攻擊、吐口水，在沒有家屬、看護協助的情形下，獨自扛起照顧責任，工作壓力比過去增加3~5倍。
當清潔人員、修繕人員擔心染疫，不敢進入專責病房，是護理人員去修馬桶、換電燈；當家屬被隔離，不能探望病人，不能聘請看護，是護理人員代為照顧，幫病人洗澡、把屎把尿，他們也從專業人員變成高級看護。
這位護理師回想，照顧確診病人2年多，只能用「辛苦」二字形容，休假在家，必須補眠，最後竟然要付出自己的健康，代價太大。既然護理人員勞動條件改善有限，不值得留戀，她向《Dr.131醫生醫》吐露心聲，以下是摘要記錄：
專責病房護理師穿著兔寶寶裝，身體正大冒汗。
每次脫下兔寶寶裝，頭昏腦脹
2020年5月，我從內科病房調到專責病房，一開始是感到害怕，家人也為我擔心，不過，我想這是難得的學習經驗，可以充實護理技能，加上當時國外報告指出死亡率約2%，我只要留意穿脫兔寶寶裝，勤洗手，應該可以勝任。
和醫生比起來，他們在病房外面，透過視訊、對講機，和病人說話，只有在必要檢查，才會進入，護理人員則是真槍實彈走上戰場，面對病毒。
每一次上班，我要進出不同病房，為了避免交叉感染，穿脫隔離衣、手套、腳套10多次。下班前脫下兔寶寶裝，全身大汗，連髮梢也滴下汗水。此時，濕熱的身體遇到冷空氣，很容易感冒，也因為流了太多汗，電解質不平衡，感到頭昏腦脹，必須大量喝水。
以前我工作時，戴1層手套，來到專責病房，戴上3層，手心都冒汗，產生皺紋了，尤其戴上防護罩，又是反光，又是炫光，看不清楚，隔著3層手套打針，只能憑感覺。幸好做久了，感覺也抓到了。
很多人以為專責病房護病比1：5，做來輕鬆，其實，箇中甘苦非外人能夠體會。病人形形色色，身分眾多，有失智老人、精神病人、獨居老人、流浪漢，要費盡心思一一應對。
這位專責病房護理師工作繁重，最後自己也累倒了，只能離職。
失智病人會攻擊、吐口水
其中，失智者無法溝通，他們會罵我，還會重覆問我，「你為什麼把我關起來？」「我為什麼在這裡？」，也有人不顧兩腿無力，想要站起來，走出病房，我擔心他們摔倒，只好用約束帶繫上。
他們想要反抗，搖動床欄、猛抓我的手，一不小心，就會一拳揮過來，頭被打到；還有人全身使勁，故意和我作對，不讓我幫他翻身，還好我有心理準備，知道他們是意識不清楚的病人，不致被嚇壞。
真正可怕的是，我幫他們抽痰，管子伸入鼻腔，因為不適，「呸」地對我吐口水，裡面有病毒啊，突然遭受攻擊，內心非常忿怒。
可是，醫院拿不出保護方法，我只能設法自保，先拿張紙遮住病人嘴巴，以防他向我吐口水，不致飛濺；工作時也不要背對病人，避免冷不防被打。
護理師變成高級看護 幫病人清理垃圾
至於意識清醒的病人，或許是疾病影響情緒，也不好「伺候」。由於他們不能離開病房，不能請看護，清潔人員擔心感染，又不願意到病房，生活瑣事就落在護理人員身上，成為高級看護。
我們要幫忙倒垃圾、清理病房。有病人習慣囤積物品，不願意丟棄吃剩的便當、腐爛的水果，病房滿是臭味，所幸我暗中丟掉，他們並不知情。
幫忙倒開水也是我的工作項目，有人要剛煮開的、有人要溫的，每到一間房送水，我就得花10多分鐘換裝，有人等不及，嫌我動作慢，就向院方投訴說；也有人是檢疫旅館送來，嫌醫院設備比旅館差，沒有贈送紙拖鞋，我很想告訴他們，醫療業不是服務業，住院不是住旅館，兩者不能比較。
幫病人擦澡、換尿布
因為沒有家屬、看護在旁，我要獨自幫行動不便的病人擦澡、換尿布。有一次，遇到一個體重100公斤的病人，只好找同事協助。有時候，他們的褲子沾到排泄物，也得幫忙清洗，免得影響衛生。
記得一個男性精神病人，見到我幫他洗褲子，有異樣表情，嚇得我再也不敢幫他洗。還有一個行動不便的獨居老人，好久沒有洗澡了，隔著N95口罩，都能聞到臭味，我把他推到浴室沖洗，當他面露輕鬆的神情，我也跟著高興起來。
雖然在三級警戒期間，病房上演著來不及向家人道別的故事，但是，最令我傷痛的是那些求生意志強、配合治療，最後卻仍然病逝的人。
有一個爸爸被女兒傳染，他身材肥胖，為了能康復，不惜趴睡，擠壓肚子，忍受不適。可是，2個多星期後，他在加護病房插管死亡，女兒卻康復出院，天人永隔。
累到生病而離職 無力持續照顧病人
在專責病房裡，我正面和病毒交戰，從病人身上學到照護技巧，也感受生離死別的悲痛，這是過去沒有的經驗。
那段時間，我原想要持續守著病人，然而，當我發現健康有問題了，做不下去了，只能離職。現在的我，工作是朝九晚五，下班可以去運動，身體也強健了。
護理人員引爆離職潮，並不令人意外，除非這個環境能回報護理人員相對的尊嚴和薪資，否則，人力不足的問題難以改善。
圖片來源：專責病房護理師、PHOTO A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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