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疫情期間,醫療量能不足、護理人員遭砍傷,台灣護師醫療產業工會理事長陳玉鳳6月分在臉書直播,直接開罵衛福部長陳時中不關心前線醫護人員。影片被各方剪輯,大量流傳,點閱次數總共近200萬人次,一夕間她成為全台知名度最高的護理師。

網軍不滿陳玉鳳的言論,在她臉書留言謾罵,家人叫她注意自身安全,女兒不敢跟同學承認片中主角是自己的媽媽,可是,她仍不畏縮,直播沒有停過,就是要為護理人員爭取應有的勞動權益(延伸閱讀:陳玉鳳1:為護理人員爭取勞動權益的女俠)。

其實,陳玉鳳早在2015年就離開了工作多年的部立台南醫院,可以脫下工作服,不必照顧病人。她大可自在地遊山玩水,快活度日,為什麼還要站在護理人員前面,為他們大聲爭取職場安全?

曾經在3家醫院擔任20年護理師的陳玉鳳,不僅看到護理人員職場上不公平的歧視,她自己也是職場霸凌的受害者(延伸閱讀:淡水馬偕醫院護理師手指被病人打到骨折)。

10多年前,由於子宮外孕手術失敗,讓她喪失生育力,不能再度懷孕,還因為過敏性休克,被發病危通知,差點命喪黃泉。

 

2021年疫情期間,陳玉鳳在臉書開直播,怒嗆醫療量能崩潰。

 

慘遭職場霸凌  想要殺死同事

為了追究手術檯上的真相,陳玉鳳不惜控告院方僱主和醫師同事,卻引來院方「非常」待遇,被視為問題人物,同事孤立她、貼她標籤,連新買來的鞋子都被同事踩滿腳印,生心理遭受雙重打擊,讓她得了憂鬱症,不但跳樓自殺,還想要殺死同事!

因為受盡委屈,陳玉鳳傷痕累累,曾經對台灣的醫療體系感到灰心,但是,走過死蔭幽谷的她,因為老天爺讓她活下來而改變想法,她打算善用倖存的每一天,把每分每秒都當成最後一刻,用剩餘的生命提升台灣醫療環境。

 

護理師經歷:

景美綜合醫院、恩主公醫院、部立台南醫院

爭取勞動權益經歷:

台灣護理人員諮詢協助團版主、台灣基層護理產業工會創會理事長、第一屆台北市醫療保健服務產業勞動檢查陪同鑑定人、勞動部勞資爭議仲裁委員

 

故事要從陳玉鳳到醫院實習開始說起,她那愛打抱不平的個性在學生時期就已經顯露。

當時她在醫院看到醫療體系的「學長姐制」,老鳥以責罵方式教導菜鳥,她覺得自己的工作熱忱會被澆熄,想要向師長反應,但同學要她多隱忍。

成為護理師,她工作認真,值大夜班,頻頻巡視病房,見到看護沒有盡責,不按時為病人翻身,反倒拿了病人的棉被,蓋在自己身上睡覺,就出言責怪;在急診室工作時,醫師半夜不回醫院,用電話遙控醫療處置,她責怪醫師沒有正確評估病情;她看到約聘護理師超時工作,沒有加班費,也無法連休,向院方反應。

可以想見,陳玉鳳「白目」檢舉的下場會是什麼:看護向主管對她投訴、急診醫師要護理主管調她離開;院方認為她多管閒事,視她為異類分子。

 

手術重大疏失  幾乎命喪黃泉

然而,真正叫她對醫療體系心寒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醫療疏失。

2002年底,她因為子宮外孕,由於信任醫師同事,就在台南醫院接受腹腔鏡手術。豈料套針刺傷靜脈血管叢,導致大量出血,造成腹壁肌肉血腫,輸卵管纖維化而不孕。那時,情況危急,被轉送成大醫院,還發出病危通知(延伸閱讀:全身麻醉後遺症:那一場沒有麻醉專科醫師的手術)。

「我想要知道手術當時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陳玉鳳事後回憶,她等待醫院給個交代。

可是,醫師閃躲不願說明,連病歷也查不到失血量多少。這場疏失造成她長期腹痛,需要時時就醫也讓她得到加護病房症候群,失眠、焦慮,夜裡必須點燈才能入睡。

等啊等,就在她等了一年,得不到解答的情形下,2004年她俱狀提告。

當時在民風保守的台南,醫糾官司相當罕見,院方指稱她是要錢,醫師同事說她故意搗亂,大家對她污名化,職場成為「另眼對待」的傷害場所。

具有護理專業的陳玉鳳被安排去做護佐的工作,還被調到大門深鎖的慢性精神病房,她被孤立、被隔離,得到憂鬱症。因為實在太苦了,活不下去了,只好爬到醫院頂樓屋頂,想要結束生命。

 

陳玉鳳(左)為了幫助護理人員爭取工作權益,走上街頭遊行,在抗議聲中表達訴求。她希望政府重視護理人員的心聲,徹底解決護理人力不足的問題。

 

台灣第一個控告自家醫院  三審都勝訴的醫療人員

經過協調,醫院願意賠償350萬元,希望陳玉鳳不要再糾纏下去。可是,她毅力堅強,硬是要知道真相,即使遭受職場霸凌,仍拒絕高額賠償,連律師都笑她傻得可以。

於是,陳玉鳳利用休假,天天從桃園老家開車北上到衛生署(現為衛福部),要找當時的署長侯勝茂陳情。想當然耳,她見不到。她不死心,就天天去,從清早等到大家下班。有一天,侯勝茂真的就讓她遇到了,她交出厚厚的病歷證據,完成心願。

2007年,一審判醫院要賠償陳玉鳳109萬元,院方不服,提出上訴。此時,台南律師界認為她案情複雜,沒有人願意接手,她只好自己寫狀子、自己出庭,由律師協助訴訟。幾個月之後,她贏了二審,院方不服,再度上訴,20087月,她再度勝訴,獲賠274萬元,成為台灣第一個控告自家醫院、三審都勝訴的醫療人員。

 

學歷:

新生醫校

中台醫專(現為中台科大)

高雄大學政治法律系

高雄大學政治法律研究所碩士在職進修

交通大學科技與法律研究所勞動法學分班

遭遇醫療暴力  開始攻讀法律

也因為走過這一起醫糾官司,陳玉鳳深刻體會法律的重要,2010年,她考上高雄大學政治法律系在職專班學士班,同時留在台南醫院繼續工作。可以想見,她的日子不會好過,考績丙等也不令人詫異。

問她為什麼不換醫院呢?「我被說成是愛亂提告的員工,那個醫院願意要我呢?」她無奈地說著。

也因為學習法律,打開她另一個視野,為她幫助護理人員爭取工作權益打下了基礎。

「護理人員不了解勞基法,大家在學校被教導成溫良恭儉讓的品格,」她發現,在血汗環境工作,習慣了忍氣吞聲,甚至遇到醫療暴力,不懂得如何發聲。於是,2012年,她發起台灣基層護理產業工會,希望護理人員關注自己的職場安全。

陳玉鳳保護自身職場安全的時刻到了。2014年的一天,她在門診遇到醫療暴力,被民眾辱罵、毆打,手指受傷,她堅持提告。

可是,院方想要息事寧人,不願意幫她找律師,甚至要調她到不熟悉的單位,作為威脅。她不願意受委屈,只好再次自己寫狀子、自己出庭,並且運用課堂所學,又打贏了一場官司,為護理人員樹立範例。

雖然官司一場又一場地贏,她已經不想再忍受職場霸凌,加上考上高雄大學法律研究所,便在2015年離開了台南醫院,展開新的人生。

此時,她想要實地看看其他醫院的護理人員工作情況,在2015年、2016年花了2個多月,開著車子,逛了150160家醫院。

 

陳玉鳳多次在公開場合,為護理人員的勞動權益仗義直言,她自己也重返校園,重拾學生身分,攻讀法律,充實自己。

成立台灣護師醫療產業工會  爭取護理人員權益

「有醫院的護病比竟然是13040,令人不可思議,」陳玉鳳發現,護理人力不足,大夜班只有一個護理師,要照顧2個樓層。遇到急救,還要家屬、工友一起幫忙,毫無工作保障。

為了號召有更多護理人員團結起來,爭取工作權益,2016年,她又成立台灣護師醫療產業工會,開啟另一項使命。

這幾年來,陳玉鳳陸陸續續幫護理人員贏得好幾場勞資爭議的勝利,勝訴率有8成,也幫護理人員爭取防疫津貼,從5000元提高為1萬元,更在去年進入國際護理會議(ICN),發表論文。

「拿到274萬元醫糾賠償金的那一刻,我曾經許願,能夠活下來,要用這筆錢投入公益事業,改善護理界的工作環境,」她說。

 

陳玉鳳(前著紫色背心者)成立台灣護師醫療產業工會,她拿出自己的醫療糾紛賠償金和積蓄,為護理人員爭取勞動權益,法院也成了她和護理伙伴經常進出的場所。

 

原來陳玉鳳以為自己會死在手術檯上,當出院回家的時候,本來預期只能活2年。可是,她憑著強韌的生命力,撐了下來。

接下來,她期許自己能活過5年,如今,在推動護理人員工作權益的當中,她已經活了超過35年,投入的個人資金也早已超過當時的賠償數字。

「我不希望我老的時候,護理人員都跑了,見到的是外籍人員,」她笑著說,自己可不想為了被照顧,還要再學新的外語。

陳玉鳳雖然個頭嬌小,心中卻有著偌大的夢想,想要翻轉醫療體系,相信她的努力能感動成千上萬的醫療人員,一起加入改革行列。

 

圖片來源:陳玉鳳理事長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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