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健保實施29年,人人都能掛號看診,密醫還是屢見不鮮。
在高雄市鬧區專治痔瘡超過30年的錦英痔科診所傳出老闆變成密醫,幫民眾看診、開刀、打針,甚至奧運國手也是他的病人。
這名73歲的龔姓老闆自稱「王醫師」,在中國大陸習醫,標榜使用冷凍乾燥法治療痔瘡。實際上,他只有高中畢業,不具醫療專業,2021年就因為治療痔瘡,遭人檢舉,被衛生局處罰。
他幫病患開刀,1個痔瘡索價3千元,有的患者痔瘡數量多達10個,手術要價約4萬元,其中還有奧運國手(延伸閱讀:波爸要問:是誰讓波波牙醫(國際牙醫)變成密醫?)。
2024年9月,高雄市衛生局表示,民眾在網路曝料,龔姓老闆檢查他有8個痔瘡,要他接受冷凍乾燥治療,用線綁住痔瘡,使用沒有包裝說明的藥膏。
痔瘡密醫接手正牌醫師看不好的病人
當民眾詢問線材、藥膏成分,龔姓老闆只說是特製秘方,沒有透露。上網查詢,才發現藥膏是局部注射硬化劑。他到其他診所檢查,別家醫師說他的痔瘡不必治療,因而在網路公開這段密醫傳奇。
錦英診所離職員工也曝料,診所最早是龔姓老闆親人開設。他接手後,聘用醫師、藥師和護理師,一開始是幫忙講解病情,後來拿起儀器,和正牌醫師一起治療,接手正牌醫師治療不好的病人。
高雄市衛生局稽查發現,診所已經5度遭到檢舉,要求停業1年,並且移送地檢署偵辦。


高雄市錦英痔科診所有密醫看診,勒令停業一年。
彰化鹿港許醫師曾是多年密醫
不具醫療知識的密醫看診在其他縣市也會發生,非六都的彰化縣還出現頗有地方知名度的國中學歷密醫。
彰化縣一名「鹿港許醫師」憑著以前的診所助理經驗,宣稱能治百病,從小兒科到壯陽,都能夠治。因為收費低廉,吸引當地大批民眾找他看病。
2023年12月,這名「鹿港許醫師」遭到檢舉,大家才發現他只有國中畢業,沒有受過醫學教育。
從1983年開始到2023年12月21日,他斷斷續續為人看病已經30年。
2024年7月,「鹿港許醫師」經由法院審理終結,依照「醫師法」判刑1年6月,緩刑4年。
每當密醫被查獲,大眾才知道他們只有國高中、高職學歷,看診已非一朝一夕,往往長達數十年,而且生意好到需要預約。
他們身份曝光,未必全是發生醫療疏失,而是看診行為遭人檢舉,才會登上媒體。
醫療快速進步,日新月異,為什麼還會有人相信沒受過正規醫學教育的密醫?當他們遭到查緝,為什麼有病人為之惋惜,感覺痛失良醫,甚至情願向檢警求情?
密醫包看感冒、高血壓、心臟病等大小病症
據彰化縣衛生局觀察,密醫幫人打針、看牙、裝假牙,也會載著藥品巡迴四處看診,每次收費100~5000元(延伸閱讀:牙醫師愈多,看牙可以愈便宜?)。
他們查緝發現,密醫有2種型態:一種是傳統的老密醫,沒有招牌、在固定地點看診,病人大多口耳相傳,介紹而來;另一種則是新型態的密醫,巡迴全台,尤其是醫療資源不足的偏遠地區,以類似直銷手法拉客。
衛生局長葉彥伯表示,密醫看中民眾想尋求偏方的心態,憑藉話術,讓他們相信,就這樣願者上鈎,民眾抱著現金前往求診。
綜觀密醫的新聞報導,他們過去接觸過醫療產業,熟知治療細節,看診科別從家醫科、牙科到中醫等等,包看感冒、高血壓、心臟病等大小病症,還幫忙艾灸、針灸、放血(延伸閱讀:台北市中醫師公會:集體醫責險減少醫糾訴訟)。
由於反應相當不錯,只要沒有人檢舉,通常能安穩看診數十年。不少密醫是在車水馬龍的鬧區、夜市服務,民眾不是缺乏就醫管道才去求診,而是有點小病痛,就願意上門,可見密醫未必靠獨門偏方,也不是專治疑難雜症。

密醫會看診也會開藥。
案例1:密醫鹿港許醫師開藥打針30年
2024年2月20日,彰化縣鹿港鎮一名只有國中學歷的69歲許姓男子,被查到開設診所,幫人看病,他自稱「許醫師」,會打針、開藥、寫英文病歷,從小兒科到壯陽,都能治療(延伸閱讀:專科護理師硬起來,拒絕不分科、拒絕當密醫)。
看診30年來,許男平安無事。後來,有患者久病不癒,甚至愈治愈嚴重,追查之下,才知是無照密醫而出面檢舉。彰化地檢署查獲看診器材、藥品和針頭,依「醫師法」起訴,認為他草菅人命、不宜輕縱,請求法官不宜宣告緩刑。
許男曾經在診所擔任醫療助理6年,自認學到醫療技術,對外佯稱自己是正牌醫師,從1983年起為病患看診,到2023年12月止,斷斷續續以密醫身分行醫30年。
檢方發現,許男每週固定看診,生意好到必須預約。
他開藥收費1天80元、2天150元,3天200元,打針加收100~150元。執業前10年,每月平均收入1000元,後20年每月收入1萬元,總計30年密醫生涯,總收入約252萬元。
2024年7月,經過法院審理,宣判這名鹿港「許醫師」違反「醫師法」,判刑1年6月,緩刑4年,要向公庫支付30萬元。
一審法官認為,鹿港「許醫師」年近70歲,犯罪後坦承犯行,也知所警惕,不會再犯,所以,判他緩刑,必須參加2場法治教育,沒收犯案所得的252萬元。
如今,鹿港「許醫師」許男被查獲,改行去當農民,種稻維生,每季收入約4萬元。
他年近70,兒孫滿堂,有5個小孩、9個孫子。目前他和太太同1個兒子、3個孫子住在一起。

越南失聯女移工學習醫美技術,為同鄉割雙眼皮,打玻尿酸。
案例2:牙科密醫裝假牙35年
2023年11月上旬,彰化縣二林鄉傳出一名年近70歲的梁姓牙科密醫被查獲違法執業。他在國中畢業後,就當牙模學徒,學習鑲牙和製作假牙的技術,後來自行開業,以平價招攬病人。
他裝1~2排假牙,只收3~10萬元。直到2023年7月被警方搜索,當場查獲醫療行為和醫療器械。彰化地方法院依違反「醫師法」判處2年有期徒刑,緩刑5年,沒收他看診35年所得的2100萬元,鑲牙所關門大吉。
消息傳開,彰化民眾為他惋惜,如同失去良心牙醫。他們說,找大型醫療院所和醫學中心剛畢業的牙醫治療,如同惡夢,梁牙醫技術好得太多,很多老人都找他治療。大家說,正牌牙醫植牙一顆7萬元,梁牙醫一年收入只有60萬元,不圖暴利。
案例3:逃跑移工密醫看診6年
逃跑越南女移工多年前跟著同鄉學藝,變成整形密醫,在台中市開業,替同鄉割雙眼皮、豐胸、隆鼻、除皺,獲利超過100萬元。她自己也整很大,變成容貌精緻的正妹,和從前相去甚遠,她也在社群媒體打廣告,招攬生意。
她從越南購買美容針劑,以郵寄或找同鄉帶來台灣,還把自己當成活廣告,在社群媒體張貼自己的照片,以及客人術後前後的對比照片。
因為收費便宜,割雙眼皮只要1萬元,剪唇收8000元,是市價的1/3~1/5,打玻尿酸更是只要4000元,連東南亞流行的M形唇,她也有做。看診6年來,不少人紛紛上門,生意很好。不過,被移民署搜索,當場查扣手術用品。
歐美國家也有密醫
事實上,密醫不是只有台灣才有,在歐美等醫療先進國家,也相當常見。
中研院史語所研究員李尚仁撰文《真假醫師:從密醫看醫學的知識與技能》發現,美國因為以私人保險為主、看病昂貴,出現不少密醫。不過,公醫制度、看病不收費的英國,也有許多密醫案例。
李尚仁說,雖然醫學是高度專業知識的領域,進入門檻也高,需要接受長年訓練,而密醫沒有接受嚴謹學習,知識不足、能力不佳,應該會發生醫療疏失而被抓。然而,事實並非如此。
他引用社會學家柯林斯(Harry Collins)、平區(Trevor Pinch)、哈特蘭(Joanne Hartland)的研究,發現密醫被查到,不是因為醫術差、出現醫療疏失,而是其他問題,導致身分曝光。

牙科密醫會幫病人洗牙和拔牙。
密醫能看診有3項原因
以英國為例,在這個醫療先進國家,為什麼密醫很少因為醫療失被抓?根據柯林斯研究的原因如下:
原因1:密醫有安慰劑效應:
柯林斯等人認為,當病人相信密醫和治療可以治癒自己,即使密醫的手法在學理上證明無效,有些病人的病情可以好轉。這就是醫學進行人體試驗時,對照組使用安慰劑治療的效果。醫學對這種現象沒有完善解釋,只能說是心理影響生理。
原因2:密醫讓病人信服
有些病人的病痛在醫學上找不出確切原因,雖然不會致命,可是,又缺乏有效的療法,例如,不明疼痛、頭昏、疲勞 倦怠等等,這類毛病被歸類為身心症。密醫如果能讓病人信服他的療法,病人會感到病情改善。
原因3:密醫遇到自行痊癒的小毛病
病人如果是一些常見的小毛病,例如,一般感冒,即使不需要治療,也能自行痊癒。因此,密醫得到病人信任,可以看診行醫多年,並不會被察覺。
李尚仁說,美國有些密醫擁有極好的醫病關係,受到病人高度愛戴,被公認為醫術高超。當密醫事件曝光,病人不願接受事實,甚至在審判時,社區成員組成陪審團,拒絕判密醫有罪。
密醫比正牌醫師有良好醫病關係
這個現象也在台灣出現,案例2的梁姓牙醫在彰化縣二林一帶相當有名。有人從小就找他看牙,老人則讓他做一整排假牙,3萬元有找。民眾認為,他醫術良好可靠,又為病人著想,十分貼心。
雖然近10年來,陸續有2名牙醫師返鄉駐地看診,可是,老人家考量已經牙疼了,還得舟車勞頓前往,一趟計程車加上看診掛號費,所費不貲,不如找密醫。由於他有鑲牙技術,收費又低廉,點藥有時還免費,很受病人喜愛。
梁姓密醫一做35年,從來沒有發生過醫療糾紛。很多人都勸他去考照,可是,他自覺年紀大了,沒把握能夠考上而作罷。
當他遭到檢舉,他知道關門的時候到了,儘管捨不得鄉親,不能服務下去了。地方民眾紛紛讚許他的醫德,還向檢警求情,惋惜又同情地說,地方失去了一名「良醫」。
相較時下不少牙醫,發生醫療糾紛,被病人告上法院,梁姓密醫卻能與病人互動良好。
密醫沒有高明醫術,能夠贏得病人信任,那麼,正牌醫師又該如何建立醫病關係,值得深思。
圖片來源:移民署、網路、錦英診所臉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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